我叫孟醒,猝死前是卷王,死后成了地府007社畜。 “生死簿系统崩溃了,你们技术组立刻给我修好!”阎王甩锅邮件砸在我工位上。 连续熬了第72个阴间工时,我终于眼前一黑。 再睁眼,却看见自己名字在生死簿上缓缓消失。
阴曹地府技术司,工位二十四号。
没有窗户,不分日夜。惨白的人造光源永无止境地泼洒下来,把一排排金属色的工位格子和趴在格子后面惨白的脸,都照得像是冷冻仓库码放整齐的食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寒意,还有劣质芯片持续过载发热散出的、混合着魂体疲惫的酸馊味。
孟醒的眼皮,沉重得像是焊进了两颗生铁。视野里,光屏上滚动的幽绿色数据流像是成千上万只扭曲蠕动的蛆虫。密密麻麻的代码瀑布般冲刷着视神经,每一个字符都在旋转、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手指悬在冰冷的虚拟键盘上,关节僵硬得像刚出土的青铜器,每一次敲击都扯动着早已麻木的神经末梢,发出艰涩的抗议。
嗡——
手边那个漆黑的、烙着狰狞兽头标识的通讯符咒突兀地震动起来,表面瞬间爆发出刺眼的血红光芒。几乎是在同时,头顶悬浮的公务光屏猛地弹出一条强制置顶、字体硕大猩红的通告邮件:
【紧急最高指令!源文件丢失!生死簿核心系统出现致命逻辑冲突!轮回队列严重堵塞!阳间、阴司对接通道紊乱!命格推演模块全面冻结!技术司全体员工即刻起进入最高级响应状态!限时72个标准阴间工时内排除故障!超期严惩!阎罗殿法务司全程监督执行!】
发件人署名只有猩红如血的三个大字:秦广王。
没有具体描述,没有错误代码。只有不容置疑的、裹挟着雷霆震怒的通牒。邮件末尾那个巨大的、代表阎王印玺的森白骷髅头像,黑洞洞的眼窝死死地钉在孟醒疲惫不堪的瞳孔上。
孟醒的后槽牙猛地咬紧,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麻木的舌根底下泛起。不是第一次了。这阎王爷甩锅的本事,和他那份喜怒无常的威压一样登峰造极。生死簿那玩意儿运行了不知多少个元会,底层规则盘根错节得连最初编写它的上古大能都未必能完全厘清,代码库古老得能当甲骨文研究,现在源文件凭空没了?
他们这地府技术司,成天不是在打补丁,就是在修bug的路上。加班加的比生前还狠。这口锅,扣得又快又黑,沉得能把整个技术司都埋进十八层地狱炼魂的业火里。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硅胶和绝望味道的空气,强迫自己抬起仿佛灌满了水银的眼皮。不能停。停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幽绿的光屏像是无数怨毒的眼,盯着他。键盘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亡魂特有的粘滞。他开始一行行检索核心服务器日志。手指刚开始挪动,一阵尖锐如同金针贯脑的剧痛猛地刺穿了太阳穴!
“唔!” 孟醒闷哼一声,身子剧烈地一颤,眼前视野瞬间炸开无数惨白晃动的雪花斑点。耳膜里嗡嗡作响,血液冲上头顶的声音像涨潮的海浪。身体深处传来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被猛地抽离、粉碎。
他死死抓住冰冷的工位边缘,指尖用力到泛出金属挤压的灰白色。七十二个阴间工时……不眠不休……生前猝死在代码的海洋里,以为解脱,却一脚踏入了无休止的、更深的泥潭……
视野边缘开始被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光屏上跳动的字符一点点褪色,扭曲,如同在粘稠的沼泽里沉没。
咚。
额角重重地磕在同样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没有声音。他耗尽了所有挣扎的气力,身体彻底瘫软下去,沿着冰冷的办公椅滑落,像一块被遗弃的破布,无声地蜷缩在地。
意识沉入混沌的深潭,没有梦,只有无边无际的、被无数代码和指令堆砌的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种冰冷坚硬、带着点不自然弧度的触感贴着他的脸颊。地砖。但意识却像生锈的机器,被强行注入了一股力量,硬生生地从那粘稠的墨色深渊里拔了出来。
孟醒猛地睁开眼!
视野还带着短暂的模糊与重影。最先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一个东西——那是一块嵌在他工位下方地板里的半透明晶石板。平日里毫不起眼,像个微不足道的装饰。
但此刻,它正在发光!
一种极其诡异的、介乎于液态水银与沸腾熔岩之间的惨白亮光!光芒在浑浊的晶石板内部疯狂地涌动、翻滚,如同某种被囚禁的怪物正在绝望地冲撞!
而在那片刺眼、混乱、躁动的白光最中央——清晰的、一丝不苟的宋体字,如同烙印般凸现在他的瞳孔上!
那是他的名字。
孟醒
两个字,简洁无比,却像携带着万钧之力,死死地钉在那片翻滚的白色光焰之中!
他死死地盯着那两个悬浮于混乱光焰里的字,血液在早已枯竭的血管里发出近乎停滞的哀鸣。晶石板里那惨白的光如同无数双冰冷的触手,舔舐着“孟醒”二字,每一次光芒的剧烈涌动扭曲,都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的存在彻底抹去。
然后——
那两个字,就在他惊骇欲绝的凝视下,突兀地、彻底地消失了!
就像从未存在于那片沸腾的熔岩白光中!
没有任何过程,没有残影,没有褪色。前一秒还存在,后一秒只剩下灼目却空白的炽热!
就在“孟醒”二字消失的万分之一秒后——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人耳极限承受范围的巨大轰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整个阴曹地府技术司——不,是在整个庞大的、层级繁复的阴间结构内部!——轰然炸裂!
那已经不是声音!那是亿万台濒临爆炸的巨型熔炉同时释放出的能量,化作撕裂维度的尖啸!是九幽之下所有被压缩的绝望与不甘汇聚成的咆哮!是整个冰冷坚硬如钢铁、规则森严如程序的地府逻辑,被一柄无形巨锤瞬间轰中核心基石的碎裂声!
孟醒还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整个人像是被这股超越了想象极限的力量死死按在了地砖里!他的魂体在狂暴的声波能量中剧烈震颤、扭曲!耳膜深处传来玻璃爆裂般的剧痛,温热的液体淌了出来。视野彻底花了,视野被白茫茫的冲击波完全覆盖,如同直视了超新星爆炸的残像!胸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碾碎!连一丝喘息的本能都被彻底剥夺!
轰轰轰轰!
比之前的能量爆鸣更沉闷、却带着毁灭性结构的巨响连绵不绝地从四面八方传来!
技术司头顶那惨白、稳定的“人造苍穹”顶盖,猛地爆开一道巨大狰狞的裂口!裂缝中不再是模拟的人造光,而是无数狂暴闪烁、扭曲虬结的暗红色数据流!它们如同崩塌星河的尘埃带,裹挟着数不清的、尖叫挣扎的半透明残影,汹涌地倾泻而下!
那是生魂!亿万未能进入轮回、被积压在庞大生死簿系统缓存队列里的生魂数据!
尖啸声、哭喊声、混杂着数据破碎的刺耳杂音,如同地狱最深层的挽歌!庞大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服务器阵列机柜,坚固得像万年玄武岩的承重结构柱,在肉眼可见的数据洪流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弯曲、变形!
距离他工位不足三米,一座如山岳般庞大、嗡嗡运转的数据塔,顶部的散热装置猛地被一道极其粗壮的、闪烁着破碎命格信息的蓝紫色乱流贯穿!“嗤啦——轰隆!” 金属外装甲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撕开、抛飞,内部复杂的元件结构暴露出来,瞬间被奔涌而过的生魂洪流冲击得火星四溅,零件如同弹片般激射!
一块边缘锋利、燃烧着数据火焰的合金碎片擦着孟醒蜷缩的身体飞过,重重地嵌入他侧面的服务器机柜深处!
整个技术司,不,是目之所及的一切空间,都在崩塌!在解体!
嗡!!!
刺眼红光如同血瀑般洒满了整个末日般的空间!孟醒僵硬地转动着被冲击得近乎失焦的眼球,视线艰难地掠过漫天的数据洪流、扭曲的金属和崩塌的结构,最终艰难地定格在斜上方——他工位上那块还没有被完全摧毁的、属于他的私人工作光屏。
猩红的光源正是从那里发出,像一个流血的伤口。
屏幕上没有幽绿的数据流,没有复杂的指令窗口。只剩下一行不断闪烁、像是从血管里硬挤出来的巨大血字,嚣张地占据了全部视野:
【最高级别警告!核心权限员工“孟醒”身份凭证已注销!系统基本逻辑链断裂!强制执行底层自毁程序!程序已启动!即刻生效!毁灭进度同步中……】
猩红的字迹在狂乱的爆炸背景光下明灭不定,倒映在孟醒因为魂体剧震而扩大的瞳孔里,冰冷地燃烧着。
身份注销?我?
核心自毁程序?
大脑的思维区域仿佛被冰冷的、厚重的钢板一层层焊死,所有逻辑推演的能力都被那股超越极限的冲击死死冻结。地府运行的根基,那庞大冰冷、运行了无尽岁月的生死簿逻辑系统……因为一个社畜打工魂的“消失”……要拉着整个阴间给自己垫背?!
荒谬。
混乱。
却又带着一种铁血般冰冷残酷的真实感!
他的魂体蜷缩在冰冷、布满刮痕与碎屑的地砖上,被四周崩塌飞溅的金属碎块和炽热乱窜的数据流包围着,像一个被遗忘在风暴中心的核爆原点。技术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曾经牢不可破的合金穹顶只剩下残破扭曲的骨架,不断有断裂的巨大构件燃烧着火光和电弧,裹挟着碎石如流星般从黑暗的高处轰然坠落。巨大的承重柱折断坍塌,发出沉闷如远古巨兽垂死的轰鸣。
空中,亿万生魂数据交织成的洪流如同狂暴的星河怒涛,颜色不断变幻,时而显现出无数张尖叫呐喊的人脸,时而又化作铺天盖地的、如同血管般蠕动搏动的幽暗代码。这混乱的数据风暴像无头苍蝇般撞在仅存的壁面上,每一次撞击都激起刺目的电弧火舌,撕扯下大块的物质,将毁灭推进得更深。
整个空间都在摇撼!如同被巨浪拍打的朽船!刺目的能量闪光、金属的撕裂声、生魂的尖啸和系统崩溃的刺耳杂音,混杂成了一曲足以撕裂魂魄的毁灭交响!
他盯着悬浮在废墟之上、被猩红光芒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工作光屏。那上面,血红的大字依旧顽固地闪烁着:
【核心权限员工“孟醒”身份凭证已注销!系统基本逻辑链断裂!强制自毁程序启动中…… 1.7%… 2.3%… 2.8%……】
百分比的每一次微小跳动,都伴随着周围空间更为剧烈的崩塌!远处的黑暗深处,更多的区域塌陷下去,吞噬了破碎的服务器山岳,喷吐出更混乱的能量洪流。
这进度……像是敲在他魂魄上的丧钟!
突然!
哧啦——!
一道异常刺目、高度凝聚的惨白光芒没有任何征兆地在孟醒正前方不足十米的残垣断壁前猛然炸开!如同凭空撕裂了一道次元壁障!
强光如同一把冰冷的巨斧,硬生生劈开了混乱的风暴!周围席卷呼啸的生魂乱流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被硬生生推开一道裂口!燃烧的金属碎屑和建筑粉尘纷纷扬扬地坠落,却无法侵入那道光芒的领域。
光芒深处,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华贵的、绣着九幽暗金线日月星辰纹的阎君帝袍,随着空间风暴的残余能量无声地鼓荡。高大的身躯挺拔如岳渊,带着一股镇压乾坤的沉凝。只是那层威压的幕布下,却透出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和压抑到极点的风暴眼般的危险气息。
那张脸,五官依旧深刻如同刀凿斧刻,眉宇间凝聚着惯有的肃杀与威严。然而此刻,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将一切魂魄吸进去碾碎的漆黑色眸子,却死死钉在孟醒身上。那眼神……锐利得能洞穿任何防护,却又翻涌着滔天的怒意、一丝被蝼蚁冒犯神威的惊愕、还有更深处一丝被强行压制的……不确定?
阎王!秦广王!
他竟会亲身降临到这个技术司的废料堆上?为了一个“注销”的技术部小卒?这本身就是一个荒谬绝伦的信号——生死簿的自毁程序所代表的湮灭威胁,显然沉重到了足以让这位执掌生死轮回的阴司巨头放下无上神威,亲自下场!
空间的震荡余波尚未平息,在两人之间卷起最后几缕细微的粉尘漩涡。
秦广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重锤,压得孟醒几乎喘不过气(如果魂体还能喘气的话)。那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深渊降临,碾磨着他的意识,要将他彻底压垮在地,跪拜叩首,谢亵渎之罪。
然而,一个早已被榨干了所有生机的魂魄,似乎连被碾磨成粉的“荣幸”都欠奉。身体里的疲惫早已是凝固的坚冰,连“恐惧”都成了奢侈品。孟醒只是抬着眼皮,那深棕色的瞳孔里一片荒芜的平静,平静地映着那高高在上的阎君身影。仿佛看一件冰冷的、需要维修的故障设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远处断墙后传来的轰隆崩塌声和隐隐约约的生魂哭嚎在背景里提醒着这个世界正在飞速滑向崩灭的深渊。
光屏上,血红的进度数字在顽强地跳动:【4.1%… 4.2%…】
秦广王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紧,如同锋利的寒刃骤然开锋。
“孟醒。”阎王开口。那声音低沉如九幽深处的回响,每一个字都携裹着碾碎神魂的意志洪流。风暴卷起的细微尘埃被他声音的余波轻轻拂开。“给你一息时间,解释。”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只有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命令。解释?给一个蝼蚁解释的机会?不。这是神祇在发出最后通牒,是灭顶之灾前施舍的怜悯,一种更残忍的审判——用你自己的陈述,为自己钉上永劫不复的罪碑。
解释?
孟醒依旧坐着,或者说,瘫靠着背后断裂冰冷的、露出扭曲线缆的半堵墙。他甚至能感觉到嵌入墙体金属断茬的尖锐,透过薄薄的、毫无防护的魂体工作服传来细微的刺痛。这微不足道的痛感提醒他,自己还没消散。
他缓慢地、几乎是僵硬地抬起一只手臂。那动作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艰难,像是锈蚀的齿轮在强行转动。指尖沾染着地上的灰黑污迹,指向悬浮在那片惨白光芒上方,依旧闪烁着刺目猩红、缓慢而坚定地推进着死亡进度的工作光屏。
那动作无声无息。没有反驳,没有控诉,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眼神。只用一个最简略的肢体指向,一个最直观的数据坐标——看那个。就是解释。
血红色的字倒映在秦广王深不见底的瞳孔深处:【5.0%… 5.1%… 5.2%……】毁灭在忠实地继续。
“解释?”孟醒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字都耗尽力量磨砺而出。那声音带着一种超脱于生死疲惫后的绝对虚无感。“解释……什么?”
他缓慢地抬起头,不是看阎王,目光却是极其缓慢地平移,掠过一片狼藉如同末日的技术司废墟,掠过那些曾经井然有序的工位格子上如同被野兽爪子撕烂的铭牌,掠过燃烧着幽蓝电弧、仍在最后痉挛抽搐的服务器残骸……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秦广王那伟岸却冰冷的身影上。深棕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几乎不存在的自嘲?像看一部运行到最后一帧、终于彻底崩溃卡死的机器。
“是解释……你们搞丢了源文件?”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要被废墟中传来的一声金属断裂的巨响淹没。
“还是解释……我……加不动了?”
没有多余的话。甚至没有语调的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与他无关的事实。一个需要解释的核心问题是源文件丢失?还是需要解释一个被榨干最后一滴能量的工具,为何终于再也压榨不出一丝效用?
空间寂静了一瞬。只有远处洪流的咆哮和进度数字冰冷的跳变:【6.7%… 6.8%…】
秦广王那张线条冷硬、毫无人类感情波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纹路”的变化。那是眉峰处一块极其细微的肌肉,如同绷到极限的弓弦一样,猛地一颤!
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沉凝如渊的威压,瞬间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坚冰,剧烈的震荡了一下!以他为中心的惨白光芒领域边缘,无声地爆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拂开地面的烟尘!
滔天的怒火?被蝼蚁轻慢的杀意?还是……一瞬被点破的、更可怕的核心——这该死的自毁,根源竟真的在那个身份注销的判定上?!
那一颤,如同冰冷的石像龟裂开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透出的却不是暖意,而是深渊般的寒气!
“放肆!”秦广王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威严浩荡,整个摇摇欲坠的空间都为之剧烈震动!声音化作实质的音波,如同沉重的磨盘狠狠碾向孟醒!他帝袍上的九幽暗纹仿佛活了过来,暗金的光泽剧烈流转,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恐怖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巨浪,要将孟醒彻底碾碎!那纯粹是规则层面的压制!位阶的绝对倾轧!
轰!
音波冲击未至,秦广王的身形却猛地动了!他一步踏出那道惨白的护体光芒!仿佛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跨越了十米废墟,带着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气息,降临至孟醒面前!
阴影,如同坍塌的山岳,猛地覆盖下来!
孟醒只觉得魂魄都要被这股突然降临的、带着无上威压的冰冷气息冻裂、蒸发!血液(如果魂体还有的话)仿佛瞬间凝固!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只冰冷彻骨、仿佛不是由血肉构成的手,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志,快如一道划破空间的黑色闪电,猛地探向他的眉心!
阎王之手!
不是抓取,不是攻击。那是更高阶的存在要强行触碰规则核心!他要做什么?像重启一部故障机器?或是直接接入判定,强行终止那个该死的自毁指令?!或是…强行改写他的“存在注销”状态?!
指尖逼近!那股冻结灵魂的冰冷先一步刺穿了孟醒的思维!
【…7.9%… 8.0%…】
冰冷的触感已经触及了额角的皮肤!死亡的寒意先一步抵达!孟醒甚至能“闻”到指尖散发出的、属于九幽最深处的腐朽规则的气息!
嗡——!!!
就在阎王的手指即将接触到孟醒额头皮肤的前万分之一秒,就在孟醒以为自己将被这股来自规则顶点的力量彻底抹平、改写、或者永久“冻结”的刹那——
变故陡生!
孟醒蜷缩身下那块冰冷坚硬的合金地砖——那块他额头刚刚重重磕过、嵌着诡异晶石板的地砖!突然炸了!
不!不是爆炸!
是如同被烧红的烙铁骤然置入极地的冰水!刺眼到足以瞬间灼瞎魂魄的纯白光芒毫无征兆地从那晶石板的位置上疯狂爆发!亮度比之前晶石板内翻滚的白光强横了何止千万倍!
这光并非扩散,而是收缩凝聚!形成一个极其不稳定、极度炽热压缩的白色奇点!在阎王指尖触及孟醒的一瞬间,这白色奇点如同蓄力亿万年的弹簧被瞬间触发!
嗤——啦——!!!
一道粗若儿臂、凝聚了难以想象能量的纯白色光束,以完全超越空间物理规则的速度,从那个微小到极致的光点上激射而出!它凭空出现,没有轨迹!仿佛直接撕裂了现实的结构缝隙!
目标!直指秦广王探出的那只手的手腕!
速度太快了!
快到连阎君都来不及做出任何规避反应!
那束纯白炽热的光,带着一种无属性、却足以瓦解任何能量结构与物质规则的狂暴力量,如同从异维度射来的裁决之矛!
砰!!!
一声沉闷得无法形容的撞击声响起!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更像是空间本身被狠狠砸了一闷棍!
纯白的光束精准地、凶狠地撞在了秦广王手腕下方、帝袍袖口露出的那一小截苍白皮肤上!
时间仿佛在撞击点上被无限拉长!
那束诡异凝聚的白光如同烧红的钻头遇到了亘古不化的玄冰!两者接触的瞬间,恐怖的冲击力如同无形的冲击波扩散开去!四周残存的建筑碎块瞬间化为齑粉!距离最近的孟醒直接被冲击波掀起,狠狠砸在后方扭曲的金属墙体上!
“唔!” 孟醒再次撞得眼前发黑,全身骨架像要散开。
而在撞击核心!
秦广王探出的那只手猛地一顿!
那只曾执掌亿万生魂、书写轮回命运的手,第一次出现了停滞!那足以冻结万物的指尖在距离孟醒眉心不足零点一毫米的地方,硬生生定住!
被光束直接命中的帝袍袖口下方那一小片苍白的皮肤上,一个极其细小的、边缘却呈现出熔融状态的焦黑空洞赫然显现!没有流血,但那块区域的表皮和下方……仿佛是凭空消失了!形成一个小小的、规整的……穿孔?规则层面的穿孔?!甚至连帝袍都无法阻挡?
阎王的身形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张深不可测、万载寒冰雕琢般的脸庞上,两道漆黑的、深渊般的长眉极其突兀地向上挑起!那并非震惊的表情,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规则层面的反应——如同最精密的仪器被强行投入了不可理解的变量后,核心运算模块瞬间过载!
他的眼睛深处,仿佛有无数的数据碎片在疯狂流动、重组、又瞬间崩溃!代表地府根基的“规则”,在这一刻,与那束诡异白光的绝对力量产生了剧烈的碰撞!连他这个主宰者,都出现了刹那间的逻辑紊乱!
【……10.0%!…10.1%…】猩红的数字毫不停滞,依旧在光屏上冷酷跳变。
孟醒被冲击波死死压在墙上,视野模糊,剧痛撕扯着魂体。但透过被强光短暂灼烧过的视网膜,他隐约看清了那束白光的来源——正是自己名字消失的那块嵌地晶石板!晶石板本身已经完全熔融殆尽,只剩下一团极致压缩、散发着可怖气息的光晕核心!
怎么回事?生死簿自毁触发了他的“注销”?注销引发了那晶石板里的某种隐藏程序?那光束是什么?!是底层员工的保护机制?还是……某种连阎王都感到陌生的“异物”?!
他看到那束白光在洞穿秦广王手腕周围一小片区域后,并未消散!它似乎耗尽了大部分能量,却并未湮灭!相反,它变得极其暗淡、扭曲,如同濒死的线虫,猛地一拐!
目标,依旧锁定着高维存在的核心!
嗤!
暗淡扭曲的白光,像一支无迹可寻的毒箭,再次撕裂规则维度的壁垒!这一次,它没有撞向实体,而是直接射向秦广王刚刚被他指尖那小小穿孔刺痛、从而下意识偏转了亿万分之一度视角的双眼前方!
目标是——阎王的瞳孔!这白光,要强行入侵他的思维?他的核心规则运行节点?!
秦广王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无法理解的神色!不是愤怒,不是惊愕,而是纯粹的逻辑盲区被硬生生撕裂的……凝滞?那双蕴含着亿万星辰生灭、轮回倒影的深邃瞳孔,第一次倒映出茫然——仿佛一个运转了无尽岁月的完美程序,第一次遇到了完全超出它底层设定范畴的异常指令!
白色的、残存的光束,带着最后的不甘与破灭感,狠狠地扎入那茫然又深不见底的瞳孔虚影之中!
“哼!”
秦广王口中发出一声极其低沉压抑的闷哼!像是精密机械瞬间卡死的摩擦声!庞大的规则之力在他体内本能地疯狂鼓荡!帝袍上流转的暗金光华瞬间紊乱、炸裂般释放!他身形竟被这微不足道的、来自“注销物”的一次接触性反击,逼得后退了小半步!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小步,却让这位九幽之主踩在了一片融化又迅速凝固的金属碎片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那双深邃如永夜的眼眸猛地闭上,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规则运算数据流都已平息,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激怒后、如同九幽核心处翻滚的、能够燃尽一切的焚天魔火般的冰冷杀意!
他的目光越过那团晶石板熔融后残留的、渐渐黯淡下去的不稳定白色光晕,如两道冻彻万界的寒光锁链,狠狠钉在被冲击波拍在墙上、如同破碎玩偶般的孟醒身上!
阎罗帝袍无风自动。他没有再说话。但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审判,不再是威压,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要将目标连同其存在痕迹一同从多维宇宙彻底抹除、再将其相关的时间、空间、所有因果残留统统焚为虚无的灭绝意志!这意志无声,却比刚才的攻击更有力千万倍!
【15.0%… 15.1%…】毁灭进度无情推进。
空间如同彻底冻结的镜面。孟醒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每一寸魂体都像是被无形的寒冰裹紧,连意识的运转都迟缓下来,濒临冻毙。秦广王的目光如同万载玄冰的精华熔铸成的长矛,扎在他存在的核心上。那不再是看一只蝼蚁,而是在看一个亟待抹除的“错误代码”。刚才晶石板爆发的白光,与其说是反抗,不如说是彻底点燃了这位至高存在心中最原始的肃清之火。
抹杀!纯粹的、规则层面的绝对抹除!哪怕那将导致此刻已经推进到接近20%的自毁程序彻底失控?还是说阎王有某种超出他想象的手段,能在湮灭一个特定目标的“存在”后,暂时稳定整个崩溃的系统?
冰冷的气息越来越盛!孟醒的视野边缘已经开始被彻底的黑暗吞噬,那不是光线的消失,是“存在”本身在被规则之寒侵蚀、抹平!
就在那森寒的灭绝意志即将化为实质的刹那!
一股微弱到几近于无、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绝对突兀的温吞感,猛地钻进了孟醒几乎要被冻结到碎裂的识海核心!
那感觉……很怪。
像寒冬腊月里从冻裂的罅隙中挤进来的一缕……暖气?又像是被丢进绝对零度环境中的一滴温吞水。
微弱,却顽固地存在着。温暖感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开始渗透他僵硬到麻木的思维,以一种完全独立于地府冰冷规则之外的方式,撬动着他意识冰封的堤坝。
这暖意……从哪里来的?
魂体深处残留的感知如同被激活的备用传感器,艰难地向下传递信息。温吞感的源头……似乎是在他身体压着的、紧贴冰冷地面的……左胸口位置?那是魂核投影的所在……不!比那更深!更像是……来自他魂体内部某种最底层结构的……自发振荡?
那股温吞感开始扭曲、旋转,像是一条细微的、沉睡在寒冰深处却突然苏醒过来的温吞蠕虫。不!更确切地说,它像是在某种巨大外部刺激(阎王的灭绝意志)和生死簿自毁推进的压力下,被强行“激活”了!它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让人抓狂的频率,开始沿着某种孟醒完全无法理解的路线,在他意识深处勾勒……勾勒出一个东西的轮廓?
那感觉无比模糊、抽象,介乎于光影的残留和触觉的残留之间。
细长……
弯曲……
顶端有个小小的、仿佛可以活动的部分……
温吞的暖意在那个极其抽象的、由意念勉强“勾勒”出来的模型上游走着,带来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这东西……他似乎见过?
不是现在!是生前!在久远的、已经被无数地府加班冲淡的人类记忆中!
一个画面如同蒙太奇般被这股温吞的暖流强行拖出脑海的冰层:那是他无数次熬夜敲代码、在屏幕光线下疲惫揉捏眉心的手。而这只手的不远处,工位乱糟糟的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工具正静静躺在那里,被咖啡杯的边缘挡住一半……那东西……
钥匙?
一把钥匙?!
钥匙的形状在意识海中一闪而过!而这念头涌起的瞬间,那股盘踞在孟醒意识深处的温吞暖意陡然一震!像被注入了新的燃料,原本难以察觉的暖流瞬间变得清晰了一分!
同时,一股微弱的、却带着绝对“指向性”的冰冷数据感觉,极其突兀地顺着这股被加强的温吞暖意,反向倒灌进他的思维!
那感觉……像是一串被强行压缩到极限的数字。冰冷,坚硬,如同刻在芯片上的物理蚀痕!
【0000000111001010#@%……(加密中)……解锁指令权限——核心节点:熔炉】
冰冷的“钥匙模型”轮廓……
温吞的暖意流……
强制灌入的冰冷数据指令……
这三者在孟醒几乎被冻结到崩解的思维冰面上,硬生生撞击在一起!
嗡——!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纯粹意识层面的剧震!如同冻土被一枚精准的穿甲爆破弹贯穿引爆!冰封的意识瞬间被那股混合力量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熔炉……” 孟醒干裂的嘴唇极其微弱、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地开合了一下。
这两个字如同一个引信。
就在他“看到”这个词的瞬间,被压缩在温吞暖流里的冰冷数据指令,如同找到了匹配的锁孔!“咔哒”一声轻响,解压了部分关键信息,猛地汇入那把意识中由温吞暖意构筑的“钥匙”模型里!
【激活指令:权限密钥!】
【执行操作:逆向解析——当前系统熵值临界点坐标标记!】
【定位启动……】
随着这道信息被“钥匙”接受,孟醒感觉自己的“视野”猛地被硬生生拉高、拽离了自己的魂体!
并非物理位置移动,而是感知层面的强行跃迁!
眼前不再是技术司崩塌的残骸、不再是近在咫尺阎王冰冷的杀意!
他“看”到的不再是具体的景象!而是……一个由难以想象维度的线条和光点构成的、浩瀚无比、同时也混乱到了极致的结构海洋!
那是整个生死簿系统的动态内部结构投影!
这个由无数复杂模块(轮回桥、业火台、命格星盘……)通过庞大规则链条(轮回法则、因果律)支撑起的巨构正在毁灭性的逻辑风暴中崩塌!狂暴的数据乱流如同崩塌的星尘带肆意冲撞!
然而,当孟醒的目光(或者说感知)按照那把“钥匙”传递出的指令扫描这片混乱时,一个极其微小、却突兀地呈现出纯粹“黑暗”的奇点,被瞬间高亮标注出来!
那黑暗奇点并非空间的空洞!它更像是整个系统的逻辑风暴中、能量流无法触及、规则混乱无法渗透、如同宇宙背景辐射中最冷的那个绝对零点!
它是系统崩溃形成的巨大熵值(混乱度)浪潮中被“挤”出来的、一个极其特殊的稳定奇点!一个规则层面的……逻辑真空地带?
钥匙传递的冰冷指令再次波动:
【熵值奇点坐标锁定!锚定完成!】
【钥匙序列与奇点空间吻合度检测——94.7%!】
【操作可行!执行路径:借道奇点——直接跃迁至核心控制区域“时间熔炉”入口前厅!】
【是否启动‘钥匙’?】 这最后一条信息,带着冰冷的决断权,像一颗悬停在指尖的核弹按钮,重重压在了孟醒的心头。
时间仿佛被切成了无限薄的切片。
孟醒的意识停留在那句冰冷的指令上——“是否启动‘钥匙’?”
那枚由温吞暖意塑造、被阎王灭绝意志压迫和系统崩溃催生出来的虚幻“钥匙”,此刻成了他孤魂前唯一的航标,指向那片象征绝对熵的漆黑奇点——通往未知核心“时间熔炉”的路径。
启动?后果是什么?湮灭?传送?还是更深层的陷阱?
不启动?下一秒就是阎王规则层面的抹杀!或是在20%之后彻底失控的自毁中化为飞灰!
阎王秦广王那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已然逼近眉心。指尖再次抬起,带着这次必杀的、能够穿透所有维度间隙的规则穿透力!【19.7%… 19.8%…】的毁灭红光在他帝袍上跳跃。
启动!
意念如同被拉满的弓弦骤然松开!用尽魂魄里最后残余的所有力量,狠狠地“握”向那把意识中模糊的钥匙!
在秦广王指尖即将点落的前亿万分之一秒!
嗡——!!!
孟醒蜷缩之处的整个空间,连同他魂体本身,骤然向内塌陷、压缩!并非物理的移动,而是整个“信息集合”的坐标被强行转移!
一个绝对冰冷的、如同被宇宙遗弃的绝对零度点,瞬间包容、吞噬了他!
时间、声音、光线、所有感知……被彻底剥离!没有过程!
消失!
阎王秦广王的指尖带着凝固空间的寒冰力量猛地刺下!
指尖落点——一片虚无!只有一块刚刚融化凝固、微微变形的金属碎片发出细微的哀鸣。
阎王的身影在那瞬间彻底凝固了。那并非情绪的凝固,而是规则层面的瞬间冻结。他那万年冰封、执掌生死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一种纯粹的、被更高维规则强行打断的滞涩感——像运行无误的程序突然被拔掉了核心芯片。
深不见底的眼瞳深处,剧烈波动的暗金光晕如同被绝对零度冻结的海浪,骤然停滞于某个爆发前毫厘的状态。那股沛然莫御、足以改写规则的湮灭之力,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壁,被死死按在了爆发的临界点上。空间在那一指下短暂地出现道道蛛网般的细微裂痕,无声地扩散,却又在下一瞬因力量的中断而诡异地弥合。
轰!!!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闷、带着世界走向终焉破碎声音的巨响从更深邃的地方传来!毁灭进度:【20.0%… 20.1%…】
冰冷的黑暗如同实质的墨汁,覆盖了所有。
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意识悬浮在一片彻底的虚无和失重之中。孟醒感觉自己更像是一段游离的数据,或者一个正在等待格式化的无主文件。
温吞的感觉消失了。冰冷数据指令和钥匙模型也消散了。只有那“坐标锚定”的位置,像一个永恒的烙印,点在意识深处。
冰冷在持续。
意识在虚无的黑暗里漂浮了漫长的,也可能只是一瞬的煎熬后,前方的黑暗……突然被撕裂了。
无声无息。一道光突兀地出现。
那不是柔和的指引灯,不是炽烈的爆炸余烬。那是一种非常规的,像是从物质内部直接透射出的、介于凝固岩浆和液态金属之间的暗红。光线的边缘模糊扭曲,没有明显的边界,仿佛本身就是空间结构不稳定时产生的裂隙。
孟醒的“视野”被这道暗红强行捕获。
一个巨大的、无法用具体尺寸描述的“厅”。它并非由石头或金属建造,更像是无数条扭曲纠缠、闪烁着细微能量的管道和一个巨大、缓慢旋转、散发出足以扭曲时空引力的暗红色核心在无尽虚无中搭建出的临时架构。
一个处于崩塌与凝固临界点的“前厅”。
而在这宏大到令人窒息的空间中心,最刺眼的核心,不是那些闪烁的管道,也不是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死亡引力的暗红核心。而是横亘在两者之间的一道……门禁。
一道冰冷,死寂,没有任何花哨装饰的黑色合金门。
大门紧闭。门扉如同巨大的磨砂黑铁板,光滑得能映出暗红光芒和周围扭曲空间的倒影。门板中央,没有任何传统的锁孔或钥匙插槽,只有一个结构极其精密复杂、不断变幻着幽深蓝紫色纹路的凹口。
它像一个黑洞,静静镶嵌在那里。尺寸与孟醒意识中那把模糊的、细长弯曲的钥匙……完全匹配。
门上方没有任何铭牌或说明。只有一道细长的猩红色光条横贯门框上缘,像一块未通电的墓碑。光条末端,两个冰冷的宋体字在暗红光芒映照下显眼得如同凝固的鲜血:
熔炉
无声的威慑力比任何标语都可怕。
孟醒的“存在感”缓慢地在这个临界的前厅中凝聚。没有实体,像一抹单薄的、随时会散去的幽影,悬停在那扇代表着最终控制权限的“熔炉之匙”门禁前。
门禁的凹口深处,幽幽的蓝紫色能量纹路无声流淌,仿佛沉睡的星河。它在缓缓旋转,吸引着孟醒的目光,也似乎在召唤着那把存在于他意识深处的、代表着开启可能性的“钥匙”。
启动钥匙?
念头在冰冷的虚空中微微一动。意识中那把温吞暖意勾勒出的钥匙轮廓便骤然变得更加清晰!钥匙的整体形状如同一条纤细而弯曲的黑水晶毒蛇,尾部浑圆如同某种生物的鳞甲末端刻着细密的、仿佛能自主呼吸的暗金纹路。最奇特的是钥匙的头部,并非尖锐的齿槽,而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螺旋形的旋钮,散发着微弱但不容忽视的温吞暖流!
钥匙模型旋转着,缓缓向前递出。虚空中并无实体,但孟醒感知到它正在贴近那熔炉之门中央的幽深漩涡凹口。
就在意识中那把钥匙模型的螺旋头部尖端即将嵌入熔炉之门凹槽的亿万分之一瞬——
嗡!!!
熔炉之门上空那道如同凝固血痕般的细长猩红光条,骤然亮起!炽烈的红光如同流淌的熔岩,瞬间映照得整个空间一片血色!
光条下方,一行字迹如同从深渊熔岩中浮起,冰冷、粗暴,毫无感情地在门禁上方的虚空中铺展开!
【熔炉最高权限指令——异常入侵检测!核心逻辑缺失!触发终极抹杀:时间归零!】
【最终进度:99.9%…100.0%!】 毁灭完成了?!自毁不是刚20%?
猩红的字迹下方,那扇巨大、冰冷、死寂的合金门中央的蓝紫色能量漩涡骤然加剧旋转!中心点瞬间塌陷!形成一个吸扯一切、粉碎一切的纯黑奇点!
一股无法形容、纯粹来自“时间”本身的湮灭气息从那门内喷涌而出!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火焰或冲击,而是……彻底的物质粒子、时间线的熵在瞬间被彻底搅碎、抹平为虚无的终极力量!
时间归零!要将一切,包括他这个触发警报的“异物”,在时间维度上彻底“还原”掉!
毁灭的浪潮已然扑到面门!
就在这湮灭的时间之力即将冲刷、分解孟醒意识的最后一瞬!
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巨大能量潮汐淹没、微带金属质感的脆响突兀地出现!
咔哒!
孟醒意识中递出的那把钥匙模型的螺旋头部,毫无阻碍地、严丝合缝地嵌入了熔炉之门中央那个高速塌陷的纯黑奇点内部、一个连阎王神念都未必能完全感知到的、极其精密的卡位结构上!
钥匙嵌入的瞬间!
旋钮顶端那微弱温吞的暖流猛地爆发!一股看似微不足道、却绝对独立于生死簿逻辑与时间规则之外的能量激流瞬间涌入!
嗡——!!!
即将彻底爆发的纯黑时间奇点猛地一滞!
门禁周围疯狂旋转的蓝紫色能量漩涡瞬间被强行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高速旋转陀螺!中心塌陷的黑色奇点周围,甚至出现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抵抗“时间归零”指令的金色光晕!
猩红光条上的警告字迹疯狂闪烁!【逻辑冲突!抹杀执行受阻!……未知权限密钥生效!……权限确认:未知!熔炉入口路径强制开启!】
熔炉之门上那如同深渊漩涡的凹口猛地停止了旋转!并非打开,而是在塌陷的中央、被那枚钥匙温吞力量强行定格的奇点位置上方,凭空裂开了一个细微的空间缝隙!
缝隙内部,不再是纯黑的毁灭!而是呈现出一片难以理解的、由流淌的液态金银双色光芒构建的混乱湍流!空间缝隙的另一端是什么?!熔炉的控制核心?
缝隙形成的同时,一股狂暴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混合着亿万灵魂呐喊与系统规则碎片的风暴漩涡,从那道刚被强行撑开的缝隙中猛烈喷涌而出!
像是被压抑了亿万年的混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那风暴漩涡中蕴含着足以撕裂魂体的吸扯之力、刺目的强光、足以焚毁灵魂的炽热、将意念冻结的冰寒、以及搅碎一切规则的混沌乱流!
孟醒悬停在熔炉之门前那单薄的意识,如同被卷入飓风的一片枯叶!连挣扎的念头都没能升起,就被这股象征着“熔炉”内部最初狂暴的能量洪流瞬间吞噬、淹没!
意识被粗暴地撕扯、拉长!无数混乱的光影、声音、信息碎片蛮横地灌入思维!
最后的感知……是熔炉之门上那道猩红光带的疯狂明灭闪烁:
【路径强制开启!入口能量不稳!时间锚点生成波动!异常入侵完成!熔炉控制权确认……状态:待争夺!】
冰冷的黑暗依旧粘稠,意识在混乱的湍流中沉浮了片刻,如同经历了一场永无止境的风暴抛掷。
感知像被泡在冰水里的电线,一点点艰难地恢复了连接。
最先回归的,是触感。坚硬,冰冷,光滑得有些不真实。不再是虚空中漂浮的失重,而是实实在在的依靠。
视觉费力地聚焦。入目的是一片柔和得近乎诡异的……灰色。
材质光滑得如同打磨过的黑曜石,却又透着一种温润的玉石感。冰冷是主调,但地面并不刺骨,反而有种奇怪的稳定感。它向四周延伸,构成一个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平台边界,没入灰蒙蒙的、如同实质浓雾一般的背景里,无上无下,无边无际。
头顶——不,或者说视线的正上方,是一片翻滚旋转的巨大漩涡。并非绚烂夺目,而是充满了厚重、浑浊的死寂灰色。深灰色的浓雾夹杂着更深的黑色阴影,缓慢而沉重地涡旋着,如同远古星空尘埃带凝聚成的一颗死亡行星。漩涡中心,是一片漆黑得连视线都会被吸进去的空洞。巨大的引力感从那旋转的灰色涡旋中心隐隐传来,牢牢固定着身下这片平台,却又带着一种随时会将整个平台连同平台上的一切拖入永恒毁灭的威胁。
空间的基调是死寂的灰黑,却被另一种光源奇异地点亮。巨大的灰色漩涡边缘,流淌逸散出一缕缕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腐朽气息的暗金色流火。它们像凝固的岩浆缓慢流淌,又像是垂死星辰喷吐出的最后光屑,散落在巨大的石质平台边缘,映照出那些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机器轮廓的局部。
机器?孟醒艰难地转动着仿佛生锈的思维。
是的,机器。遍布在平台边缘灰雾背景之中的,是无数巨大得超越想象的金属结构体!有的如同断裂的山岳横截面,露出内部复杂到令灵魂抽搐的管道矩阵和闪着冰冷光泽的齿轮;有的如同凝固的海啸,层层叠叠扭曲弯折的厚重金属板堆积成无法理解的角度;更远处还有一些无法描述的巨大形体轮廓,一部分如同伸展的巨大利爪,锋利的金属尖端刺入灰雾;一部分如同缓慢泵动的活物核心,散发出深紫色的能量涟漪……这些庞大的“部件”都处于一种奇特的半运行状态,一些部位闪烁着微弱的信号灯,另一些部位则在巨大的引力拉扯下缓缓扭曲、发出金属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它们彼此之间没有连接,像是史前机械文明的巨大垃圾场,被强行堆砌在这片介于漩涡与平台之间的死亡缓冲带上。
空间的法则在这里仿佛被彻底扭曲、改写。远处那些庞大到足以撑碎星辰的机械结构,竟然被平台边缘翻滚的灰雾压缩成了近乎二维的剪影壁画!引力拉扯下的细微形变轨迹清晰可见,庞大机器运行部件发出的低沉声响仿佛被削掉了所有高频,只剩下一种遥远的、沉闷的滚雷音效,如同隔着一层无比厚重的隔音玻璃传到孟醒的耳边,带着一种诡异的失真感——明明没有玻璃。
核心光源来自平台前方——在那里,一个占据了平台中央绝大部分区域的装置正发出均匀、冷静、如同恒定熔岩光芒的暗红色光晕。
那更像是一个嵌入巨大灰色金属基座中的暗红湖泊。
湖泊的“液面”由纯粹流动的、粘稠如血的暗红色光芒构成,平静无波,却又给人一种蕴藏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狂暴能量的危险感。它不是平面的,而是在金属底座上形成一个巨大、深邃得如同通往地狱核心的漏斗状凹陷。粘稠的暗红光液在漏斗底部缓缓旋转,形成一个无休止的旋涡。
旋涡中心……没有深渊。
那里,端坐着一座孤岛。
一座由无数块巨大的、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立方体强行嵌合拼凑起来的黑铁王座!每一块立方体内部都流淌着复杂、变幻不休、如同星辰生灭般的幽蓝或深紫的数据流光,它们像是被强行焊接在一起的无数独立意志体。王座整体散发着一种绝对秩序下的冰冷与混乱交织的压迫感。
王座之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流光,在王座最顶端的金属立方体内部一闪而逝,速度快得像是一个错觉。
嗡嗡嗡——
一阵低沉、稳定、如同恒星级引擎核心运转时的能量场嗡鸣弥漫在四周的空气……或者说,弥漫在空间本身。
孟醒坐在这片灰黑平台冰冷的地面上,距离那散发暗红熔岩光芒的巨大漏斗湖泊还有近千米的“距离”——在这个空间里,距离的概念似乎也被扭曲了。
在他和那个空荡的王座之间,在这片绝对孤寂、如同终焉废土核心的平台之上……插着一件东西。
那根东西静静地插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在他身前不到一米的地方。
半透明,材质不明,呈现出一种介乎水晶与凝固气旋之间的诡异质感。它细长,通体流淌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温吞白芒。光芒自内部稳定散发,无声无息,在周围暗红与灰黑交织的压抑空间中,像一根点燃在深渊尽头的细小蜡烛。
它没有明确的形体细节,只有一个隐约的、向上微微卷曲的尾端轮廓——那形状,像一把极其抽象化的、被极度简化线条勾勒出的……钥匙柄?和孟醒意识中之前“熔炉之匙”尾部那温吞的浑圆形状……完全一致!
钥匙的主体部分,则完全沉入了地面之下,只留下这个带着温吞白光的、微微弯曲的“柄”露在外面。像一个坐标,一个信标,一个……诱饵?
孟醒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根钥匙柄状物顶端的温吞白光上。
冰冷灰黑的“时间熔炉”平台中央。空置的混乱钢铁王座。插入死寂平台的温吞钥匙柄。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周遭冰冷坚硬的地面更刺骨,顺着脊椎骨无声地爬上孟醒的魂体深处。
他来了。
他到达了阎王死命令的核心,那个名为“时间熔炉”的终极控制区域。
但这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把钥匙,埋在这终结之地的冰冷土壤里,散发着最后一丝温吞的光。
像是早已备好的……一个终点。